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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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9文/陈兰情感

外婆不是我的亲生外婆,因为我是母亲的养女。

当母亲被病魔夺去生命那年,我刚满11岁,外婆拉着我的手送母亲出殡。一抔黄土阻隔了生死,外婆哭得悲痛欲绝,懵懂的我也跟着泪流满面。

办完母亲的丧事,外婆与父亲商量,决定让我去她家“耍”一段时间。一听说要去外婆家,我顿时忘却了失去母亲的悲痛,因为外婆家是我的乐园。每次到外婆家,外婆都会安排表姐为我梳头编辫子,还变着花样给我煮可口的饭菜,从来不让我做家务。

“小兰,快点儿。”外婆拎着我的换洗衣服,催促我赶快出发。外婆缠过足,行远路都要拄拐杖,走起路来有些困难。我抢着把背包背在肩上,外婆竟欣喜地笑了:“小兰,你长大了。”我见外婆笑了,便撒起了娇:“外婆,我天天陪您,可以不?”话刚完,外婆的脸色却凝重起来。在去外婆家的路上,她讲起了我的身世。

原来,我竟然不是母亲亲生的。在我出生三个月时,生母因患重病,生父找了个算命先生,说我命硬,加之我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姐姐,生父嫌弃我命硬又是个女孩,希望生母那边的娘家能收养我。但听说我是一个命硬克母的女孩,生母的母亲拒绝了。生父逢人便讲,要将我这个“祸害”送人。

养母生育哥哥后再没了生育,外婆一直想为母亲寻一个“小棉袄”。得知生父放出的消息,外婆喜从天降。她第一眼看见我就说,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红润的脸上还有一对小酒窝,小女娃长得俊啊。外婆虽然不识字,但她从来不相信算命先生“克人”的说辞,遂爱不释手地将我抱在怀里。临走前,生父把我的“生辰八字”放在外婆手里,留下几句话:从此以后不走动,不相认……

外婆买不起奶粉和米粉,她教母亲用石磨把大米磨成米浆,再用米浆做成米羹喂我。就这样,我喝着外婆和母亲熬的米羹一天天长大。没吮过母乳的我,身体很是瘦弱。外婆就常对我说,你这身子骨不适合在农村生活,唯有把书读好才是出路。

难怪在外婆家里,我是她最心疼的“宠儿”。

到了外婆家,我正想飞到院坝里和小伙伴们玩,不料却被外婆拦住了。“今天不许玩。拿个本记一下,外婆要教你做饭。”从未见过外婆如此严肃,我一下子愣住了。天哪,外婆变了吗?从不让我碰刀的外婆,难道会让我操刀切菜?

外婆手把手教我用鼎罐煮“坐水干饭”:米煮开了后要倒出多余的米汤,再用小火慢慢煨。外婆怕我记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说,然后强调手握菜刀的方法。一顿饭下来,我记了满满两页纸。

傍晚时分,外婆叫我自己做饭。看见放在比我高半个头的灶台上那明晃晃的菜刀,我心里不由得发毛。外婆看出了我的心思,“若是切到手了,就去门缝边找蛛蛛网止血。”当我站在矮凳上一摇一晃小心翼翼地切菜时,果真被菜刀划伤了手指头,顿时鲜血直流,我用哀求的眼光求助外婆,“狠心”的外婆在一旁毫不理会。当我哭泣着找到蜘蛛网处理好伤口后,外婆立即催促我继续切菜,“快点,等会鼎罐里的米汤可以倒出来了,不然会成夹生饭……”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忍痛继续切菜、做饭。外婆家的厨房没有窗户,我被油烟呛得眼泪汪汪。

饭菜做好了,身上白花花的衣服被锅烟灰染成了黑色,此时的我,已饥肠辘辘。外婆板着脸叫我换掉身上的脏衣服,说把衣服洗了才能吃饭。说话间,外婆在洗衣盆里盛好冷水,当我把衣服放进盆里,外婆开始教我洗衣要领。衣服洗完了,我那两只小手冻得像红萝卜。回到饭桌上,外婆拿来一面小镜子,镜中的我犹如一只花猫,先前的泪水与烟灰混合着扑在脸上,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猛然抱住外婆大哭:“你说过我只读好书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我做这些?是不是母亲死了,你也不要我了……”

“不是外婆不要你,外婆也是迫不得已啊。你母亲走了,外婆终有一天也会走的。你不学会照顾自己,谁来照顾你?”我和外婆相拥而泣,这是我有生以来吃的第一顿“泪水泡饭”,也是我为外婆做的第一顿饭。

次日清晨,外婆把我早早唤醒起床,叫我独自梳起长头发,学着编辫子,让我生火做饭。时光荏苒,一晃在外婆家待了一个多月,父亲要把我接回家去。外婆依依不舍地送我到村口,含着眼泪对我说:“兰兰乖,回去好好读书,记住外婆的话哦,不管多苦,只要熬过去,都会好起来的。”

1998年,我中专毕业,被学校派遣至广东省工厂见习。临行前,我与外婆告别,她拉着我的手舍不得松开,坚持要洗铁鼎罐,为我煮最爱吃的“坐水干饭”,蒸鹅蛋,煮瘦腊肉,还悄悄地把亲生父母的地址和姓名告诉我,叫我有了出息不能忘根。谁知这一餐竟成了“最后一餐”,这一别竟是我与外婆的永别,那年外婆81岁。

如今,我已走上工作岗位多年。每当生活和工作中遇到困难时,踮着一双小脚的外婆恍惚就站在我面前,眼神中满是慈爱:“兰兰乖,不管多苦,只要熬过去,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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