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缕缕春风吹过,已经是杨柳垂青的时候,栾树似乎才淡定地从春梦中苏醒了过来。
猛一抬头间,在那些灰黑色的枝头上,终于露出了小小的尖尖角,这些油亮鲜嫩的尖角的色彩和形状像极了刚刚露头的春椿的嫩叶。
春天的脚步常常是跌跌撞撞的,但似乎又是匆匆忙忙的。乍暖还寒中,一不留神间,那些鲜嫩的小叶子并没有因倒春寒的反攻而裹足不前,仿佛仅仅经过了几个昼夜短暂的抗争,就变得舒展碧绿起来了。举目仰观,浑圆的树冠上已经披上一层层翠嫩的衣裳。
栾树从春天走来,迈着不可阻挡的步伐,跃进了夏季的门槛。渭北高原上的夏天通常是干旱少雨的,而栾树恰好是一种喜光、耐旱、又耐贫瘠土壤的高大树种。于是,随着城市骨架的不断拉大延伸,栾树就有幸成为了一些街道上的行道观赏树木。
当夏日的骄阳炙烤着人们的时候,行走在栾树绿荫覆盖着的复兴路上,顿时感觉到的是丝丝的凉意。冷不丁地,感觉到有什么细碎的东西落在了头顶,落在了肩背,甚至贴着衣领向脊背深处钻去,顿觉一阵奇异的痒痒。抬头探寻缘由,哦,一片片、一簇簇黄灿灿的小黄花已经爬满了栾树的枝梢。就在这一抬头间,一些花朵儿正调皮地飘落下来,它或许会跳上你的眼睫毛,或许会轻轻地亲吻你的嘴唇。一年一度的栾树又开花了!目光顺着道路伸向远处,一棵棵浑圆的树冠上挂满密密麻麻的金黄色小花,仿佛给树冠覆盖上了华美的金色伞盖。两行高大挺拔的栾树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侧,给人一种庄严宏大又富丽堂皇的美妙感觉。
看着树冠上那些繁密的金黄色花朵,我不由得想起了家乡秋天的原野,想起了沟壑边、埝头上、道路旁那些恣意绽放着的黄灿灿的野菊花。两种生长在不同地域里的金黄色花朵,以不同的姿态把各自的美丽带给人间。
我好奇地观赏着这些花朵,实在有些特别。一般情况下,植物的花瓣都是围绕着花蕊围成一个圆圈,而栾树的每枚花朵仅有四个紧挨着的花瓣,其余地方则形成一个半圆形缺口,而且这四个花瓣并没有围绕着花蕊,而是像开屏的孔雀一样,向花蕊的反方向伸展,与那些纤细修长的花蕊组合在一起,让整个花朵看起来像一个个蹁跹欲飞的仙子,给人一种轻灵而飘逸的美感。
相较于春天匆匆花开花又落的桃花、杏花和梨花,栾树的花期竟可以从初夏绵延至深秋。作为一种树形高大的乔木,从夏到秋,一波一波的栾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拥有这么漫长的花期实在是罕见。
花开花谢的同时,栾树的果实也相伴而生。它们由最初微不足道的一丁点渐渐地长成核桃大小。果实的颜色会随着阳光照射的强弱程度而变化,最后形成介于橘红色和红褐色的灯笼样。
在雨过天晴、阳光明媚的早晨,你徜徉在长满栾树的湿润的街道,呼吸着清新凉爽的空气,脚下是一层层细碎松软的金黄色落英,身边是湿漉漉的灰黑色粗壮树干,头顶是碧绿如洗的叶子、密密麻麻的米黄色小花和小巧空灵的果实。轻风徐来,树冠摇曳,绿色的叶,黄色的花,红色的果相互推拉着、簇拥着。满天的金色花雨簌簌而下,此时,那些红果子仿佛变成了一串串的风铃,发出阵阵悦耳动听的声响,清香随之扑鼻而来,让人身心无比舒畅。
秋分节气过后,栾树便停止了花开花落。此后,橘红色的灯笼果大有统治树冠的气势,连那些碧绿浓郁的叶子也纷纷隐退在红果的旁侧,仿佛有意要衬托这一串串红色的果子。
一阵秋风一阵寒凉,渐渐地,秋风像魔术师一样,给碧绿的栾树叶子熏染上了一层浅淡的黄色,在霜降前后,给叶子浸染上金黄色盛装。这时,如果有幸一睹栾树秀美秋叶装扮出的金色世界,你就会发现,它绝对可以与银杏叶所营造的风采相媲美。这些金黄色的叶子即便在不久之后会飘落成尘,但在谢幕之前,也要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尽情地把最美的自我展现出来。
栾树成熟的蒴果与美丽的叶子相得益彰,日益显露出它的风韵,当树木王国的夏花们依次凋零之后,栾树蒴果的膜质果皮膨大成为一串串美丽的果荚,这些果荚如盏盏红色的灯笼挂满枝头,它们不是花朵胜似花朵,展现在金秋的十月,它们不仅把深秋的街道装扮得绚丽妖娆,而且让人们品味到的是暮秋的热情与温暖。
数九寒天到来之际,傲立在栾树枝头的果实虽然逐渐失去了绚烂夺目的光华,但总有一些果实毅然决然地坚守在树冠上,透过冬日的暖阳,闪烁着点点光芒,直到来年春江水暖之际,直到又一个生命轮回里的嫩芽萌发出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