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家乡野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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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1文/刘乾能散文

春雨像写意山水,在大地上恣意泼墨。原本有些枯黄的大地,洇出一抹或浓或淡的桃红柳绿。几乎所有植物的种子,在积存一个冬季的能量后,酝酿着各自缤纷的梦。春雨一过,它们纷纷从温润的泥土中冒出头来,顶着细小的露珠,晶莹剔透。清晨,拿起镰刀,背起背篼,踏山寻水挖野菜,这应该是春天最美妙的事情。

河边溪沟,多有鹅脚板。阴湿之地,常见水芹菜。向阳地块,少不了马齿苋、蒲公英、车前草、地木耳。而荠菜、灰灰菜之类,则多生长于干燥坡地。至于扁蒿、桐蒿,往往长在田埂上、沟坎边。如果要找到鲜嫩的竹笋、蘑菇、山药、土耳苕,那就只能到深山老林。因为只有林深树高之地,才是山珍恣意成长的伊甸园。

春风吹过,香椿树枝头便鼓起一个个的芽苞。一夜工夫,芽苞舒展,长出香槟色的嫩叶。用手轻轻掰下,香气扑鼻而来。椿芽炒鸡蛋,是乡间传统做法。椿芽切碎,倒入搅匀的蛋液中,菜籽油烧热,三下两下煸炒出锅,一盆香味浓郁的时令蔬菜,吊足了人们的胃口。那些年当兵在塞外,每到春季,便时常想起妈妈做的香椿炒鸡蛋;椿芽拌肉,也是妈妈最爱做的。香椿开水焯过,切碎,依据各自的口味加醋、小米辣,滴少许生抽,泼在切成薄片的牛肉上。椿芽的香,在舌尖上充分交融,让味蕾感受到一种别致的刺激,顿时满口生津,真是人间一大美味。

刺龙芽,天全人叫做"龙苞",有红白之分。新鲜的龙苞,需在水中焯过,再放于清水中浸泡,去掉其中涩味。最平常的吃法,不外乎凉拌和素炒。凉拌调味,简单之极。加少许生抽,拍几瓣生蒜即可,品的就是龙芽的清香。至于素炒,最宜与豆豉为伍。清油烧热,姜、蒜、辣椒入锅煸炒出味,放入切成小段的龙芽翻炒,调料入味即加入龙芽豆豉,分秒出锅。龙芽的绿,豆豉的黑,香蒜的白,生姜的黄,形成鲜明的对比,未入口,已闻香。用来佐米饭就馒头,用天全话说,"简直安逸得板".

蕨菜,天全人通常都叫"蕨基苔".大概因为它是生长蕨类的基础,又因其生长之初长相貌似蒜薹的缘故吧。原本简单的名字,被叫得这么复杂,倒是符合人们对这种野蔬的偏爱。采摘蕨菜,最好是在春雨过后的上午。蕨菜喜阴,常在茶园田垄、荒草丛中。采摘蕨菜,需弯腰猫身。脆生生的嫩苔,极像一枚枚翡翠簪子,密密麻麻插在地上。用手在它根部轻轻一折,断面立马渗出黏浓的汁液,有淡淡的青草味。蕨菜弄回家,同样需要焯水。摘去蕨菜上的枯叶杂草,切成两寸长许的小段,放在开水锅中,猛火煮上几分钟,待蕨菜涩味散尽,捞出沥干。拌炒炸煮,随心而做。当然,整根的蕨菜焯水后晒干,过年时做成大杂烩,是天全人保留至今的必备菜肴。

关于蕨菜,乡间还有另一种吃法。就是将焯水后的蕨菜和进玉米面粉,烙成蕨菜玉米饼。原本缺乏筋道韧性的玉米面粉,在蕨菜植物纤维的牵连下变得结实而紧密。最经典的做法,是先将和着蕨菜的玉米面团捏成饼状,放进柴火锅里,文火翻烙,让其结壳,再将饼子放进灶膛炉灰中,以其炉膛的热量烘焙,待面饼彻底熟透,才用火钳夹出。先需在手上拍拍打打,去其表面沾附的炉灰。然后还须顺着饼沿转圈轻吹,去掉饼缝中的炉灰。因了在手上的拍打和吹拂,乡人便给了它一个特殊的名字——"三吹三打".不过,这种在柴火的炉灰中成就的美食,如今已很难碰到。那些尚存于餐馆饭桌的,往往是在平底锅里被油炸至焦黄或在电烤箱中烘焙而成的"小吃",已经失去了山野之气,乡土味自然也大打折扣。

"鹿耳韭",是天全人最喜爱的又一种野菜。它生长于海拔1200米以上的原始林下,阔叶宽大,有一条长长的柳叶刀型叶脉,大概因其叶型极像鹿耳而得名吧。其实它的学名叫"熊蒜",人们曾在新石器时代的聚居地和部落营地意外发现过很多余留的这种植物,可见其已经有着5000多年的生存历史。不过,至今仍没有人工栽培的先例,人们也只有在开春才得以品尝。或许是因其适宜采食的时间短暂,每年三月,无论是荤菜,还是素炒做汤,向来都是食客们逢餐必点的最爱。倘若旅游路过天全,恰是鹿耳韭上市之季,那是最安逸不过的事了。

最好的野菜,当数清明前后采摘的,鲜嫩且极富野趣。荒坡,溪旁,地边,林下,总会看到丛生的鱼腥草,因生长位置的不同,叶片呈现不同的颜色。生长在荒坡中的,叶色多为青绿;地边生长的,紫红最常见;而生长在林下的,以暗棕居多;至于与杂草丛生的,往往是紫红镶边,粗野中显出一份妖娆,味道也更为浓郁。

那些年,远在塞北军营的我便不由想起家乡的野菜来。记忆中的味道,相伴我度过哨卡上无数个深夜或黎明。如今,我已离开部队;每年清明前后,我挎上竹篮,进山入林,采摘野菜;为尝鲜,更为了那缕萦绕已久的浓浓乡愁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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