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只书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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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5文/陈于晓随笔

夜宿,书房,裹一身书香,我化成传说中的书虫,但我不啃食书本,只在字里行间悄悄穿梭。

沙,沙,沙,不是蚕吃桑叶的声音,而是月光走过的声音。一弯新月,漾在风轻云淡的封面;有时,也落在波光粼粼的封底。偶尔,城堡,宫殿;偶尔,森林,草原;偶尔,大海,岛屿;偶尔,人家,灯火。

泛一叶轻舟,淡入时光深处。我看到童年的自己,正坐在屋檐下,和雨滴一起,朗读春天;我看到少年的自己,正走在田垄上,捧着一本书,穿过稻香。“耕读传家”的牌匾,装饰着农耕画卷中的村庄,老银杏,老祠堂,老水井。村口溪流,依旧潺潺,我旧年丢失在村中的日子,已变做一尾尾游鱼,至今还在丰美的水草间泊着。

枕水而居的心情,被桨声打湿。听雨的人,坐在画舫中,诵唐诗,望乡愁;赏荷的人,坐在荷塘边,吟宋词,看流年。我想,他们是悲欢在书中的人,他们是离合在故事中的人。现在,是我们重复了他们的故事,或者是我们虚构了他们的故事。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小桥、流水、草长、莺飞。这些词语间,隔着一些可以忽略的标点。被大浪淘尽的千古风流,或者白发渔樵,在不动声色的时光中,相聚,举起浊酒一杯,伴着隐隐涛声,有人醉了,有人不醉;离别,或者折柳一枝或者并不折柳,此后山高水长,夕阳红了一度又一度。

书是线装的,那一页满朝文武,这一页参差人家;那一页刀光剑影,这一页袅袅炊烟。瓷、茶、丝绸;马蹄、驼铃、船帆。风起处,云涌如潮;云落处,水平如镜。

道者坐在山头,荡胸生层云;佛者行走山间,经声要比大地空旷许多。钟声也空旷,空旷的钟声,有一些,落在炊烟之外,另有一些,落在炊烟之中。

时而,星光闪烁在云层里,如同童年的萤火虫,打亮黑黑的芦苇丛。母亲的蒲扇,为小儿的夏夜,轻轻摇来了凉爽。时而,大雪纷飞,安一只红泥小火炉煮酒,窗外,仿佛有一只红狐,在雪地的银白中一闪,消失在夜色深处。这时候,诗和远方,和哲人梦中的蝴蝶,都是翩翩在心上的名词。

用一本本书,叠成阶梯,我往高处登攀,高处虽不胜寒,但有无限风光。

我清楚,身在高处,所看到的世界,与在低处所见的一切,绝然是不同的。或者,当我把自己藏在一本书里,一本书所呈现出来的世界,就辽阔在我心中了。

这一夜,我把自己认作书虫,但不知书虫们,是否认可我是它们中的一个。夜半,我披衣而起,与一本书对坐。身旁的一群书虫,一下子隐了踪迹,却荡起毛茸茸的天籁。

在这无边的天籁中,书与我,时而静默,时而娓娓交谈。我喜欢这种被遐想紧紧包围着的感觉,缓缓地,我也坐成了一粒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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