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是家乡的秋收之际,农人们都要忙碌起来。小时候过的那么多的中秋节,从来没能像春节等节日那样悠闲,有时候觉得中秋节根本不像节日,更像是一场劳动大比拼。中秋节当天,上午掰玉米,下午收谷子,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小村庄简直是沸腾的。
只有到了晚上,朴素的村庄才安宁下来。每年中秋节,祭拜月亮之后,我们一家人都会围坐在院子里剥玉米皮。田家无闲月,中秋人倍忙。白天把玉米棒子整个儿掰下来,晚上趁着月色把外皮剥去。高高的玉米堆耸立成一座小山,父亲乐得合不拢嘴了,我却犯愁了,轻叹口气,说:"这么多玉米,一辈子都剥不完呢!"父亲笑眯眯地说:"一辈子都剥不完就好喽!"不过,让我欣慰的是,剥玉米皮不累,而且一家人还能坐在中秋月下聊天,我们姐妹还可以时不时去吃点月饼和水果,我特别喜欢那种氛围。以至于多年后我离开家,每当看到"家的味道"之类的字眼,总让我想起中秋夜家人围坐一起剥玉米皮的温馨一幕。
一轮满月爬上来,朗朗地照着,院子里亮堂堂的。一切都笼罩了一层清辉,那么朦胧。秋虫"唧唧"地不停叫着,像是在吟唱一首有关中秋夜的长诗,这首诗那么美好,仿佛永远没有结尾。夜风清凉,玉米散发出来的清香弥漫着。一家人开始剥玉米皮了,"刷啦""刷啦"声此起彼伏。
这样的时候,总是父亲先开口,一场中秋夜的温馨谈天会开始了。"今年,咱家的玉米真是大丰收了!"父亲的语气里有几许欣喜。"还不是听了我的话,换了玉米种子,收成真见效!"母亲总是这样,急着邀功。父亲笑着说:"可不是嘛!你是有功之臣。种子是好种子,咱们打理得也好。间苗、锄草、浇水,孩子们都帮了不少忙。"说着,父亲竖起一根大玉米棒子对我们说:"这里面,是咱全家的功劳!"三妹听了,大声唱起当时的一首流行歌:"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一家人哈哈大笑,父亲说:"对!咱家的军功章里,人人都有一份!"
中秋的满月爬呀爬,爬到了我们的头顶,院子里更亮了。夜风有些寒凉之意,母亲招呼我们披上件衣服。一家人继续剥玉米皮,父亲开始盘点秋天的收获。玉米、谷子、高粱、大豆、花生、红薯,父亲说起这些农家作物,如数家珍。我明白,父亲对每一粒收获都是有感情的,因为里面浸透着汗水。收获的味道是香甜的,盘点收获,气氛当然是愉悦的。这样的聊天,久久持续。二妹忽然说:"爸,咱明年多种点花生吧!我们都爱吃,我最爱吃我妈做的卤煮花生。"父亲满口答应,我们又开始谈论母亲的卤煮花生。
月色皎皎,不知不觉间,已然月上中天。一家人的中秋夜大盘点还在继续,父亲说到了我们姐妹的成绩,又开始用比喻的方法教育我们:"老话说得好,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咱家的庄稼长这么好,还不是因为咱付出的多。你们瞅瞅隔壁老四家的庄稼,没有像样的,因为他是懒汉一个!学习也是一样,一份努力一份收获。"我们听了父亲的话,都点点头。父亲文化不高,但他很善于用比喻,多年后我们姐妹依旧记得父亲那些平实而生动的比喻。
花开花落几度春,岁岁年年中秋夜。每年中秋夜,一家人都要盘点收获。父亲早早的,就让我们明白了"春华秋实"的道理。
中秋月缓缓西移,夜已经很深了。父亲一声令下,我们散去,收拾睡觉。睡梦中,那轮中秋的满月那么美,那么圆,那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