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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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4文/落苏随笔

随着“中国好声音”渐近尾声,朋友不时提及相关的话题。她可能并不知道,我已经不听流行歌曲好多年了,至少带歌词的音乐早已从我的手机里消失了。

可能随着年龄渐长,纯音乐更能打动我。

年少轻狂时,初听《二泉映月》,虽然觉得好,但它究竟好在哪里,却始终说不清也道不明。中年再听《二泉映月》,表面的哀婉幽怨之下,宣泄流淌的是天崩地裂的冲击力量,不由感怀伤情,竟然听至泪流不止。在我看来,这就是能抵达人心、触动神经的好声音。

疫情刚起,即成燎原之势。禁足在家期间,无奈打开尘封已久的电视,看到了一部名叫《尺八·一声一世》的纪录片。仅仅是纪录片开头的一段震撼灵魂的音乐就让我沦陷。到最后,就像走火入魔一般,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就一定会不知疲倦、不肯停歇地听尺八。

悠远沧桑的尺八有一音成佛的说法。我相信有些人哪怕听上一辈子也成不了佛,也相信自己的悟性有限。但我在古老的音乐里听到了禅意,看到了来自大唐盛世的辉煌文化。趁着激动澎湃的心情,写下了一首长诗,写好后如得道高僧附体,默默念诵,如痴如醉。遗憾的是,如今演奏尺八最好的艺术家在美国,日本在将尺八传承得原汁原味的基础上,融进了西方音乐元素,大胆创新让尺八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对门邻居在今年春天把房子租给了楼下做生意的夫妻俩,男人内向,女人爽朗。一般情况下,只听到女人的笑声和说话声,男人是木讷的,几乎没有声音。但他爱喝酒,三天两头都会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因为老楼没有安装门灯,喝多了之后,钥匙总是找不准锁眼。到了夏天,超期服役的空调发出龇牙咧嘴的噪声,我有夜读的习惯,伴随嘶吼的冷气声,听见对面发出钥匙划门的声音,就知道是男人回来了。每当钥匙好不容易插进锁眼,他都会重重咳嗽一声,仿佛是想让自己的太太放心,即将进门的不是入室抢劫的飞贼强盗。然后就是推开防盗门的“吱嘎”声,紧接着是“嘭”的关门声。

随着沉闷的关门声,夜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如此难得的寂静,无需用力侧耳倾听,就能听见客厅墙上挂钟在有条不紊地发出它惯有的滴答声。厨房的水龙头年纪大了,有点漏水,白天不在意,到了夜深人静,滴水声就变得清晰可闻。楼上的孩子应该是刚睡着,他的父母便在为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激烈争吵,吵架声惊醒了孩子,于是孩子发出不明所以的哭喊声,耳边又传来“叭叭,叭叭”的声音,定是那两个气急败坏的人,在对着他们制造出来的宝贝进行男女混合双打。这一切的一切谱成了夏夜无奈的摇滚乐章。

如此吵闹不休,自然打断了读书的兴趣,关上床头明亮的台灯,面对深不可测的黑暗,我的思绪竟飘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那是我刚成家时租住的地方,一座八层的老式高楼,为了省钱,租的是最顶层,楼下是农贸市场。马路对面就是人工运河的闸口,我每天都要骑自行车经过这条河。河水发黄,看不到一个游泳的人,偶尔会有迟暮龙钟的老人在河边柳树下心平气和地缓慢散步。

那年夏天,因为种种不顺畅,我一度失眠抑郁,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但凡事有弊就有利,失眠让我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市井画面。到了凌晨两点钟,就听到楼下人声鼎沸,加长卡车满载着各种蔬菜从四面八方赶来,汽车喇叭声、停车倒车声、菜贩吵架声、讨价还价声,甚至吐痰声、擤鼻涕声、打喷嚏声、哈欠声……五花八门嘈杂响亮的声音此起彼伏,蝼蚁般的生意人构成了一幅最最热闹的俗世风景图。

夏夜的风,热而微凉,它们主动伸出手来抚摸我的长发,我抱着双臂站在顶楼的阳台朝下张望,好似看到了一大锅烧得滚开的杂烩汤,汤汁四溅,喷薄而出的鲜香,吸引众多“食客”一哄而上。一直到凌晨四点左右,交易完毕,蔬菜改换门庭,成了众商户的商品。司机猛吸一口烟,将烟头掐灭之后,开着空车吹着口哨打道回府,楼下才会恢复原有的平静,只剩下那盏路灯依然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从下饺子一样的密集人群到空空荡荡,怎么看怎么像食尽鸟投林,只落得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这时才能听到各种鸟雀的鸣叫声。

这才是真正的好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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