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潭不是一个潭,它是一个村,洛家潭村。
洛家潭名字好听,念在口中,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音律之美。洛家潭名字好记,人家说起来从耳边一过,就记住了。当地人说,洛家潭很久以前是一个码头,各地商船在此停靠,落脚住宿,又因村边有一个深水潭,久而久之,村子就被人称作“落脚潭”,后改为“洛家潭”。
六月的洛家潭,阳光强烈,水波温柔。
水田里,随手抛撒的秧苗,像个小精灵,穿着绿茵茵的衣衫,挺立着小身板,左一摇,右一摆,与水嬉戏,与风嬉戏,在嬉戏中生长拔节,抽穗灌浆。绿的还有西瓜。藤蔓舒舒展展,铺在地上,一块西瓜地,就是一块绿色的地毯。西瓜尚小,大的不过寻常吃饭的碗大,小的盈盈一握,更小的像婴儿的拳头,个个团团滚滚,窝在瓜地里。落家潭种西瓜的人家多,有西瓜大户和小户之说。大户有十几户,每户种着二三十亩西瓜。小户一般种个三五亩,因为种的面积少,户数多,也没正经计算过。
那天在落家潭,随行开车的师傅说,家里西瓜总吃不完。我们附和说,是啊,自己家种瓜当然吃不完。师傅说,我家不种西瓜。那为什么吃不完?师傅说,种瓜的多,卖瓜的也多。车开到你家门口,停下来,搬个瓜往你家桌上一放,也不上秤, 随口说个价格。不怕你不给钱吗?有人问。不怕,乡里乡亲,谁会不给钱白吃呢。你不担心少秤吗?不担心,一般只会多,不会少。这样买卖西瓜,还第一次听说,有意思得很。
洛家潭的田野,远看是绿的,是静的。走进后才发现,这绿的下面,实在热闹得很。水面无时不是动的,有纹的。不是风行水上的纹,是粼粼的水纹,一小圈一小圈地漾着,偶尔还会听到“噗噗”轻微的声音。小鱼在吐泡,泥鳅在打滚,龙虾支着两根大长钳在田里溜达,水蜘蛛和叫不出名的小虫在水里活动。整个稻田里活泼热闹,欣欣向荣。
洛家潭,北依朝阳山、大阳山、灰山,南临大麦湖、长河、七星河。水系发达,水路通畅。村民们靠水吃水,做起了水文章。田里种植水稻,也养殖龙虾,一田两用,谓之套种。田埂上,拉着一米左右高的细铁丝网,那是用来拦龙虾的。稻田田埂矮,关得住水,却关不住长腿的龙虾。村民说,二三月份,气温开始回升,龙虾开始上市,到四五月份,龙虾成熟期,开始大量捕捞。我们来的时候,田里除了个别漏网之虾,已经见不到虾的影子,都已经种上了稻子。在一块水田的拐角里,看见几只虾,或支着长脚,在水田里溜达;或一动不动,瞪着眼吐泡泡;还有两只伸着长脚,不知道是在打架,还是在打招呼拥抱,只有它们自己知道。
洛家潭,栽水稻、种西瓜、养龙虾,这些都寻常,稀罕的是还养珍珠。在去田里的路上,看到一块很大的水域,水清而无波,青山隐隐,倒影水里。水面上的浮子,系在绳索上,远处看,像一根根直线,将水面切割成无数个长方形。珠蚌在哪呢?瞪大眼睛望,却怎么也望不见。珠蚌在水下,看不见的。要想看秋天来,采摘的时候,珍珠个个珠光美丽,那叫一个好看。
网上做功课,水面上养珍珠起始于我国。宋代庞元英在《文昌杂记》中就有记载:有一养珠法,取稍大蚌蛤,以清水浸之,伺其开口,急以珠投之……频换清水,经秋即成珠矣。养珍珠,是有智慧的人干的事情。
有智慧的人还写诗,把乡土的田野,写得诗情画意。洛家潭的田野里,新翻的水田里,泥土一些在水里,一些露在水面外。一大群白鹭或站在水田里,或在水面上低飞,不管动的也好,静的也罢,一个个都像绅士,优雅而高贵,让这乡土的田野,也跟着优雅而高贵起来。这样的场景,在有智慧的诗人眼里,就成了“漠漠水田飞白鹭”,诗里有画。
那天在洛家潭,车子在公路上,开得不快。无意中看见路边立着一块近两米高的石头,上书“插花”楷字。阳光下,插花二字,端端正正立着。定睛看着,竟有了锦绣文章的美意在里面。插花,莫问奴归处,山花插满头。洛家潭的插花,却不是这个意思。洛家潭的插花原是一个村,插花村,十几年前并到洛家潭村,现在是插花组。随行的开车师傅说,这个插花是“插花”到洛家潭的,引起车内人的一阵笑声。我地方言,插花意为插队的意思。师傅的话是说,插花是中途“插队”到洛家潭的。
路上,一栋栋楼房立在公路两边,房子外墙贴着各色瓷砖,屋顶铺着红色的琉璃瓦。这些房子商住两用,下面是门店,经营生意;上面是住房,一家人起居。家家门前种着花,月季红,栀子白,美丽的格桑花,开得蓬蓬勃勃、摇曳生姿。门店的招牌中,不期然看见了插花超市,插花饭店,名字里有一种俏生生的美在里面。
插花,美哉;洛家潭,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