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童谣里渐行渐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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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16文/周长元情感

遥远的小山村,遥远的年代里,夕阳西下,村子里的瓦屋上升起袅袅炊烟,一轮秋月,渐渐高挂来龙山上。晚饭刚吃完,有谁家的童声在呼唤——“去戏(玩)啵?!去戏啵?!”村里的打谷场上,呼啦啦四面聚来了伙伴。小手拉小手,团团一大圈,跳着蹦着齐喊童谣《张打铁》:“张打铁,李打铁,打一把剪子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去家打夜铁……”

那个村庄,名叫汪岗,它是我的故乡。我在那里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少年。

我们村子,是皖南山区比较偏僻相对闭塞的村落,却又自然、秀丽。一条小马路纵穿村庄,一头通往梅塘、官营,一头通向青山。日升月落,四季轮回。春播、夏理、秋收、冬藏。集体生产,让我们村庄有凝聚力和向心力,民风淳朴,它是现实版的桃花源。

割茬沤肥、育秧苗、插秧、耘草、割稻、打谷、晒稻、交公粮、挑塘泥、做水库,那么多的农活儿!种菜园、拾肥、种芝麻黄豆绿豆,养猪养鸡,做鞋、养铁匠木匠篾匠桶匠针匠,那么多的家务事。男男女女,全家老小,总有使不完的劲干不完的活儿。晚上评工分,年终分红。

那时的农民,靠天吃饭。每个节令,都有农活,不误农时。我们农民,勤劳善良。勤俭持家,民风淳朴,文化也口口相传。男婚女嫁,邻里相亲。村里的小伙伴,砍柴、放牛、打猪草、读书、扒工分,生活丰富多彩。劳作空隙时,我们滚铁环、打皮老鼠,我们躲猫玩老鹰抓小鸡……

特别是秋高气爽之夜,月明星稀,山村的打谷场上,久久回荡的是纵情的童谣!

童谣、山歌、情歌小调,也是耳濡目染,有意无意听熟会唱。千百年来,小农经济和村寨文化,就这么滋养一代代的小村子民。

汪岗山歌童谣题材广泛,有教幼儿学语言的,有孩子之间玩游戏的,有青年男女求爱的,也有闺怨曲和寡汉佬歌,有嫁女的哭嫁歌,最为感人的是《十月怀胎》,听者往往落泪;有做屋上梁时的好口彩,也有正月游龙灯的张彩,还有劳动号子,耘草歌等等。当然,内容也存在一些封建文化的糟粕,需要我们剔除的。

许多山歌童谣朗朗上口,音韵和谐,有些采用了一问众答形式,而且前后句巧用拈连修辞,文气贯通,富有很强的节奏感。有的句子采用长短不一的自由变奏,运用顶真、反复等修辞,使得歌谣更加欢快。还有的边唱边舞或者边唱边互相很有节奏地轻轻击掌,极富趣味!语言质朴无华,散发着泥土的芳香。遗憾的是,因为方言诵唱,许多词汇是普通话里没有的,难以记录和传承。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村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子里道路宽敞了,后生们出远门到城市里打工去了,读书的、经商的都有出息了。村子里,家家户户盖起来新楼房了。每年,就像季节的迁徙,年轻力壮的过完年,就走了,留下了老人和孩子。年底,打工的、读书的、在外工作的,又回到村庄团聚。潮起潮落,生生不息。

可是,村庄的文化衰落了。很难见到春节的踢毽子、元宵夜的唆夜猫、端午节的划龙船、夏天田野的耘草山歌、秋夜晒谷场山呼海啸的纵情的童谣。

所幸,有几个汪岗村文化的热心守护者,他们是潘江水、柯龙喜等。可是他们都进入了古稀之年,几十年不唱了,都快淡忘了。当我们意识到乡土文化的重要时,向他们抢救挖掘山歌,他们十分欣喜积极支持,毫无保留地奉献出来。听潘江水唱山歌,只觉得原汁原味,宛转悠扬,唱出了一股子黄天厚土的沧桑感。把一段山村的文脉、乡情、宁静和遥远表达到极致。如果,他年轻时唱,一定是响遏行云的,我想。我要向这些乡土文化的最后的守护者,鞠躬致敬!因为我们知道,乡土文化,是我们的根!丢掉了文化,我们的灵魂无处栖息,心灵注定到处流浪!

在童谣里,我感受妈妈温暖的胸怀,也试图回避着梦爸爸坚硬扎人胡茬;在童谣里,我梦见了月亮里的小白兔,梦见了雪花纷纷要过年啦。童谣好长好长,爸爸妈妈怎么有做不完的活儿,夏天那么热,冬天那么冷,冻米糖和红薯干什么时候才能有?过年的衣裳何时能穿上?童谣好短好短,我在童谣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异乡,白发苍苍!

在山歌里,我感受到了村子山水的恩赐,感受到了汗水和收获的分量和幸福;在山歌里,我重温了父老乡亲的恩德和希冀,感受到了岁月播下的善良和诚实的种子结出了累累的果实。

花开花谢,云卷云舒。汪岗的山歌童谣,在那个贫瘠的时代,带给我无限欢乐和美好记忆。它的纯洁和美好,滋润了我,注入我的血脉和灵魂里,刻在骨头上,溶进骨髓里。像风筝线一样,紧紧把我攥在汪岗的记忆里。当它渐行渐远,只留下美丽的背影时,我们一起重拾记忆,打捞沉落的歌谣,注入新时代美丽乡村的活力,让它华丽地转身!

一直把自己看做村庄的娇儿,甚而曾把村庄看做自己的拖累。少小离家,而今年过半百,回头望乡,热泪满眶!故乡哟故乡,原来,我怎么也走不出您慈母般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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