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是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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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2文/卢战江情感

母亲去世的六七年间,月圆之际,我常常望着月中朦胧的阴影想,那绵延起伏的山峦间,定有一条曲折的河流,一如我故乡门前的伊河,在叮叮淙淙的旋律中,把母亲的爱汇入我白云孤飞的心境,慰藉我思念母亲的心灵。

春天伊河边的沙堤,是我小时候常爱去背诗的地方。垂柳沾水,春色烟波里,总有蜻蜓、蝴蝶从金黄的油菜花田里飞过来。此时,折一段小拇指粗的柳枝一扭,再轻轻一抽,圆桶状的树皮便从白嫩的木质内干上分离开来。丢掉内干,将圆桶状的树皮一端压扁,用指甲小心地将压扁部分的绿色外皮刮掉,留下嫩黄的内层放在嘴里一撮一吹,悠扬的柳笛声便在温润的空气中婉转飘荡。这时母亲唤我回家吃饭的声音准时响起,我常常撒娇让母亲背回家去。母亲也很乐意背上她这个最小的儿子,哼着那从不在人前哼的小曲走回家去。

夏天的伊河水量丰沛,连支流里也常常有很多的游鱼。每天放学回家,看着水里的鱼,总是忍不住下河捉。我是个捉鱼的好手,先将水搅得更浑浊些,然后再到河边水草茂盛处,左右手开合聚拢之间,就可以捉到筷子长的鱼来:黑鱼、草鱼都有,还有几条黄鳝,用柳枝一串奔回家去,得到的报酬却是母亲用筷子敲头,外加一顿数落。原因很简单,十几口人吃饭,仅有一口锅,怎么做鱼呢?还有家里无面粉,又严重缺油。要知道那是野菜半年粮的时代,鱼拿回家里,扔掉太可惜,吃掉又浪费粮食,唯一的办法只能等全家人吃完了饭用水去煮。可是那腥味儿重,等到母亲再去做饭,饭里就有一股子鱼腥味儿,因此母亲不许我把捉到的鱼拿回家里来。

然而母亲知道我很爱吃鱼,会悄悄给我一个断了把的勺子。准我每周一次到稻田里捉一次鱼,在河边搭石捡柴,到不远处的水井旁借一勺井水煮了吃,也总忘不了给我一小包用鸡蛋换来的盐。吃过鱼后唇齿留香,在我参加工作后的三十多年里再也没有吃到过那样的鱼。

秋季是割草拾柴的好时节。割草用于喂猪,拾柴用于做饭,在那个缺气少煤的年代,农村的孩子大多都有这个任务。

村庄后面的山坡上,草青而芊蔚,下午放学后准能打满一大篮,还可以带回许多酸酸甜甜的枣儿给母亲,看到母亲灿烂的笑脸,我也非常高兴。在儿子眼里,只有母亲的笑是最好的奖赏。拾柴的时候,来到河边爬上柳树,把干枯的树枝砍下,再截成小段装满篮子背回家里。

我的爬树本领虽然没有二姐精湛,但也算同龄伙伴中的高手,时常在树上玩些蹦跳的小把戏。记得有一次砍完柴下到树半腰,想玩一玩凌空跃下的姿态,不料地上有一个尖溜溜的残根,硬生生插入右脚脚底板。这可把母亲吓坏了,她费力地把我背回家,却没钱医治,只好用土法包扎,可是没过几天就发炎化脓了。母亲不知从哪里讨得一个秘方:用陈年猪油涂抹伤口处,再用本地盛产的干艾草加蒜辫子烟熏火烤。我怕疼,不让熏烤,母亲就想出一个办法:拿少许白面和成一块梭形面片,埋进做饭时的草木灰里烤熟奖励我。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用艾草熏烤那段时间,有几个晚上,月光皎洁,我望着皎洁的明月背诗:“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待熏烤完毕,我就可以独自享受带有草木灰味的白面小饼了,心里美滋滋的早已忘了疼痛。母亲得来的法子挺管用,不到一个月伤口痊愈了。

参加工作后,我忙于打拼,平时很少回家,回家多半选在春节放假时。记得有一年回家,因为客车半路坏了,等到在村子对面的河岸下车时天已经很黑了。走在河滩沙石间,四野空寂无人。看着身边树木的影子黑魆魆的如鬼魅般,吓得我头皮发麻。到了河边,正准备从乡亲们铺成的石头上过河去,依稀发现河对岸有个人影,接着便传来母亲亲切的呼唤,我快步走过河。

“妈,您咋来了?”

“天太黑,怕你孤凄,迎迎你。”

“我都快三十啦。”怕被母亲发觉自己流泪,不再说话。

三天后,我因急事离家返城。空中的雪花在风中漫舞,周围朦朦胧胧。由于天太冷,到了伊河边,我劝母亲不用再送,她嘴里答应着却没有转身回去。我坐上车转过一个很大的湾时,看见母亲仍然站在那里,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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