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颜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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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6文/牛旭斌散文

没有风,太阳使劲照,山花正烂漫。

野刺架,簇簇片片,雪白无瑕,长在路边、山坡和悬崖上,不动声色,却迷住过客,让人们记住它素朴的样子。

半月前,它还躲藏在没有完全返青的灌木丛中,等待甘雨,暗自抽发着嫩刺蕻,现在再看,它成了万花开过,绿得没边的大山最好看的白裙舞者。

二郎乡早晨的阳光脉脉含情,羞羞答答,没有那种暴晒的炽烈,只有献给黎明的柔情和送给清晨的暖意。泡桐树长在高高低低的山庄,镶在山腰水畔,在千山竞秀的碧绿里,点缀着别样的春色,涌动着片片紫色的花海,像无数台播唱春天的小留声机,欢欣地鼓吹着乡韵悠悠的喇叭。

西山上明明亮亮,翠叶闪光,催得鸟群先出来欢唱;东山上,阳光被高峰阻挡,山色浓稠,草木墨绿,就连野蔷薇的花丛也如同靛青颜料未经稀释的原色。

太阳真是太神奇了,它从清晨到傍晚,在时间的推移中,先把明丽赐予东方,再将光芒全身放出,当空照彻山川大地,最后缓缓西斜,依依不舍回照出生的东方,一天就结束了。

太阳又很公平,晒不到晨阳的村庄,一定能晒到金色的夕阳。它用有魔力的手笔,给春天绘制春风图画,为大山披上罗裙青纱,让花草树木一寸寸地繁茂滋长。

护林员说:“好风景让人迷路。”

依据朝夕,瞅一眼山峦上的光影,就知道朝哪条路可以出山。

天很蓝,河水使劲流,流云变成欲飞的仙鹤。

武坝村的一千亩油用牡丹,开满山谷。笔直的公路,怕是成县大山中最直最长的一条路了。

从乡政府翻山去王磨镇的村口,两岭环拥的盆地,土地俨然而平旷,如一只张开翅膀的彩蝶,银色的电网穿谷越山,像弹奏幸福生活的琴弦。羊群般起伏的白云,变成蘑菇,变成燕子,变成雄鹰,变成奔马,变成仙鹤,然后一起翩飞……

店子村与武坝村,中间相隔着上千亩旷野。平畴一望无际,没有一户人家,只有退后的山峦,傍山的小河,田茂林幽,青山对望,白云相看,羊八河潺潺涓涓,像轻奏一曲伯钟之好的高山流水。

山峰座座,一座比一座堆得高,一座比一座青翠欲滴。

开汽车自驾游的人们,驶上新修的红崖岭公路,去领略高山杜鹃盛开的震撼。

应当是城里的孩童吧,他们顾不及停稳车,就小跑着去追蝴蝶,跑到小河边,对着哗啦啦的河水喊:“哇,水好清呀,能看见小石头!”

“哇,还有成群的小蝌蚪,小鱼好多呀!”他们欣喜若狂。戴着红袖章的河长骑着摩托来巡查,微笑着告诉游人全河禁捕,河里山里不得乱投垃圾。

太阳照着林边的河水,有一种呼呼流动的白气,不知是光线,还是蒸腾出的水汽。抬头看,一群在河中嬉戏的泥孩子,玩耍着,用小石头比赛打水漂。

老人指着田地,认这认那,给孙子科普,说这个是什么药、什么草,那个又是什么庄稼……

游人们的身后有片麦田,麦穗正灌浆,从青岛引进的万寿菊分蘖抽花苞。一位老人头戴草帽,弓腰锄玉米。耘过的地,显出细雨后的潮润。被除过草、壅过土的禾苗,似乎突然就蹿高了一截。

庄稼使劲长。接连拔节的小麦,抽穗扬花了;玉米顶出泥土,长成了一拃长的壮苗;迎春花把青蔓攀到野蔷薇上,金银花把绿藤缠到芍药上,核桃树开完花长出青果,樱桃已经脸颊微红,蓄满了蜜汁。蕨菜、香椿、竹笋奋不顾身地长,宣布初夏提前来临……

一路上,只见这山谷的垄垄土地,没有一寸荒芜。看,玉米、小麦、油菜,庄稼茂盛;豌豆、蒜薹、韭菜,菜园葱茏;竹筛编织、木耳大棚、蜂蜜工厂、药材果园连成片。小院的房前屋后,横卧着蜂箱和菌棒。

小院里,两个人正在破竹篾。农闲时,他们坐在屋檐下,太阳照着他们被光阴镀上青铜的脸,那是被农事的千辛万苦磨炼得泰然无畏的面庞。他们目光专注,结满老茧的手灵巧地舞动,一篾一交,不紧不慢,编竹筛、编背篼、编篮筐,时光仿佛静止了,等他们编出粗茶淡饭但却知足常乐的田园生活。这些物件,尽管现在用得少了,但不挪窝的山里人,种田和生活都还需要。网上预约的订单,下到了年底。

他们把祖辈用过的农具收集起来,摆进村史馆,里面有做针线用的、耕种用的、打粮食用的,都是些生活的烟火气和岁月的证据。

这片土地上勤劳的二郎人,在脱贫政策的暖阳下,愁眉舒展,过上了好日子,他们知道精准帮扶的多方眷顾,换来了这山欢水笑的盎然,世外桃源的明朗。

晌午时分,山村飘起炊烟。腌肉炒蒜薹,葱花炝油的香味,被顺河风携带着,满庄飘香。农人们放锄头,挂草帽,擦汗洗脸,转动太阳灶的方向。

山碧青,炊烟使劲飘,村庄独具天籁的风情。置身于森林小镇的怀抱,山河遮不住笑语。

进入到山碧水青的乡村,这里有载过我们的牛车,有荡起我们童年的秋千,还有我们张望过世界的窗棂,骑在牛背聆听牧童的笛声,有依着飘过树林的炊烟找到的家,还有碾场的碌碡,推过的石磨,用那玉米秆撑起的纸叠的风车,恍伫眼前,奔跑,飞转……

过山的风声大时,小河的水声变小,似乎只有鸡鸣与鸟语,打破山乡的万籁俱寂。

行走于幽谷乡野,山峰会让我们知道何谓崇高,流水会揭示我们什么是低调,坐在一个长亭里想朋友,想远方,想古人古语,不仅会超然忘怀,还会觉悟虚怀若谷的真正含义与寄情山水的无忧无虑。

忽然记起十几年前去赵坝村,那里人烟稀少,蜂场密布,青山连着草场,瓦房坐拥塆野,恣肆而任流的河,穿过青青草地,越过座座木桥,碧流澄澈,蜂群嗡嗡。黄昏时,林中人家厦房下的火塘里,飘来松木枝熊熊燃烧的松油芳香。

林里跑出来的牛群,扎进河里饮水。从山缝钻出的太阳,穿过高山树林,变幻的七彩光束环绕着,放射着,把山村沐浴得圣洁而安宁。在二郎,蜂群嗡鸣,充满乡愁的生命,天人合一的生活,原始朴茂的生态,都在山里人沉着坚定的脚印和山前山后的山河中深藏,蕴潜在劳动的山歌里。

山的表情,是扑面的绿,让人惬意而忘返;水的面目,是开怀的笑,让人陶醉而流连。是这养眼的村郭,才可能见证脱贫攻坚的成色;是这养心的山水,才可能赓续乡村振兴的风景。

凡有勤劳耕耘、炊烟飘动的地方,就能把根留住,把魂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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