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花,古人也谓之簪花,鬓角插花,女子之所好也。
插花,是为了追寻一种美,花面相映,花美,人更美。尤其是年轻女子,鬓发如云,颜面如雪,唇红齿白,鬓角簪花,真是美不可言,妙不可言也。温庭筠《菩萨蛮》言“鬓云欲度香腮雪”“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是也。
插花之俗,究竟起于何时?虽然没有明确的文字记载,但想来,一定是很早的,而且一定也是很自然的——由偶然,走向了必然。
可插之花,甚多,四季花事不同,可插之花,亦各异也。
春日里,花事最繁最盛者,似乎莫过于杏花、桃花;于江南,则更有茶花。韦庄《思帝乡》:“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其中,“杏花吹满头”的另一种版本,则是“杏花插满头”,孰更佳?“吹满头”,只是一种客观描述,而“插满头”,则彰显出一种对美的主动追求,给谁看?就是要给那“年少”看,这与整首词对爱情的那份执着追求,相呼应,一个“插”字,彰显出一种对爱情追求的主动性,更洋溢着插花女子的那份热烈的、火辣辣的爱。所以说,我更喜欢“杏花插满头”。
一枝杏花,插在头上,摇摇曳曳,行走在落花丛中,真是美艳极了。
桃花红,桃花艳,一朵桃花,或者一枝桃花,插于鬓角,花面相映,那女子的艳美,真是难可言说,难可言说。江南女子,水灵、秀气,茶花一朵,大而红,红而艳,茶花的水气也足,丰腴的情味亦浓,鬓角茶花一朵,花美人秀,江南意蕴,饱满而淋漓矣。
初夏时节,江南栀子花开得盛,栀子花,白白净净,素雅、圣洁。江南女子,河边浣衣,临河担水,就总喜欢于鬓角插一朵栀子花,发黑花白,那女子的容颜也白,江南的一派清秀,一脉水韵,就在那插花的女子头上,绽放了,流淌了。尤其是那担水行走的插花女子,扁担悠悠,行走袅娜,人走花颤,一路摇曳,一路灿烂,一路花香,真个是“足风流”啊。
栀子花,不仅江南女子喜欢插之,就连一些西方女子,也喜欢插。据说,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美国最传奇的爵士女伶比莉·哈乐黛,每次登台演出,总会在发髻边,别一朵莹洁耀目的栀子花,这,成为她独一无二的特异标志。44岁那年,比莉·哈乐黛结束了自己悲怆而孤独的一生。从此,舞台上,再也见不到她鬓边别着栀子花的身影;从此,她鬓角的那朵栀子花,就变作了芬芳一缕,氤氲在世界音乐的舞台上……
孙浩唱的歌曲《中华民谣》,歌词曰:“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秋日插花,当以菊花为最佳者。其实,秋日插菊,古已有之,唐朝诗人杜牧《九日齐山登高》,就有诗句曰:“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菊花满头,花满头,香亦满头,在灿烂的意象中,遮挡不住的,却是萧索的秋意——菊花开,大雁飞,秋意浓,秋意浓……
冬日插花,自当以梅花为主矣。冬日花少,梅花,可谓一花独艳。因之,梅花之插,就别具一份风雅矣。
尤其是宋人,插梅花,已然成为一种习俗——有诗句为证。宋无名氏有句:“有人潇洒,插向鬓边宜。”“潇洒”一词,真好,插一支腊梅,表达出的,是宋人的一番潇洒风致。李清照《诉衷情·枕畔闻梅香》:“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醉酒,和衣而睡,醒来之后,插在头上的梅花,花瓣纷然坠落,只有花萼还残留在枝上——一种慵懒之美,一种衰残之美。但也只有李清照,才配得上这种美。《梅苑·卷八》无名氏《西江月·腊梅》:“翠鬟斜插一枝香,似簇蜂儿头上。”其中,“翠鬟斜插一枝香”一句,最具风情——一个“斜”字,传达出了一种“不羁”的性情,洒脱、放达,甚至于流淌着一份邪狭情味。真是超然、特然,叫我如何不喜欢?
哎,不写了,春来风日好,还是插一枝桃花,缓缓春山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