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河,一条起讫都在丹阳境内的大河,北起长江夹江,向南一半里程,与访仙镇擦肩右拐,向西直奔丹阳而去,与京杭大运河汇合。
这条河,在初中的作文中,模仿别人对黄河长江的称谓,也把她称为“母亲河”。
我的家旁边就是一条渠道,渠道向北,过了几道闸门,就是总渠,总渠顶头就是位于九曲河旁的电灌站,电灌站抽出来的水,就是九曲河的水,哪个田里需要水,就打开总渠闸门,水就顺着渠道哗哗地流向稻田或沟塘,于是,那些青翠的稻禾仿佛吃饱喝足了一般,叶尖上沁出了粒粒的水珠,得意地折射着七彩霞光。第二天,我们也能一担一担地把澄净清甜的塘水挑到灶边的水缸里。
说她是母亲河,不仅仅其水脉滋养了我们,还庇护着我们不受洪涝侵害。记得有一年梅雨汛季,一觉醒来,大水漫过门槛,父亲用渔网在房前屋后抓捕戏水之鱼,我便赤了脚帮着踩水赶鱼。那些鱼傻愣愣地游到我们张好的网兜中,手到即擒。看着活蹦乱跳的鱼我好不兴奋。可是不一会儿,大水全退了,那些水呀、鱼呀都不见了,田里又露出了秧苗,“水都到哪里去了?”不免有些扫兴。父亲告诉我都到九曲河里去了。看到大人们喜滋滋的脸,我懵懂地知晓,九曲河对泄洪的功劳莫大焉!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我们那个地区,交通很不发达,不见一辆汽车,九曲河无疑是一条黄金水道。我最早的对九曲河的印象是,跟着奶奶去割猪草,老远就看到用竹子扯起来的灰白色像床单之类的东西,在高高的九曲河岸上南北移动,奶奶告诉我那就是“船帆”“桅杆”。它们从哪里来,又往哪儿去,激发了我童年的好奇与向往。
后来,父亲带我到距离丹阳比较近的荆村桥捉小猪,我们在西家桥码头坐上了去丹阳方向的轮船。刚踏上甲板,就感觉到九曲河水汹涌澎湃,船身上下晃动。开航后,船头劈波斩浪,船尾白浪翻腾,河水激荡起伏,拍击着河岸土堤。每到一个水运码头,轮船都粗犷嘹亮地鸣笛几下,也许是提醒即将登船的旅客,“我来了”。
那时的九曲河里,舟楫来往,穿行如梭,一艘接着一艘,船头连着船尾,繁忙拥挤,热闹非凡。九曲河里的这些机帆船先把我们打下的粮食棉花运了走,再把外埠的农药化肥等生产物资、布匹洋碱等生活用品装了来。实不相瞒,我们村后七峰山、独山等就是被这九曲河里的轮船生生运走了的。我想,明代内阁首辅杨一清、江南风流才子唐伯虎等与九曲河旁严庄孙方孙育走得那么勤,清帝爷乾隆到嘉山龙庆寺拜佛题字,是不是也都是坐船而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1938年,时任新四军第一支队司令员的陈毅、政治部主任刘炎他们确是乘九曲河上的帆船,来与丹北管文蔚见面接洽的,并将抗日自卫总团改编成“新四军挺进纵队”,使得九曲河两岸抗日烽火燎原,日寇闻风丧胆。
九曲河还是一条璀璨夺目的银链子。她串联了三个桥头——荆村桥头、访仙桥头、古巷桥头,三个庙——窦庄庙、前艾庙、嘉山庙,还串联着沿江公路大桥、京沪高铁大桥等,以及晓丽桥、东阳桥、华昌桥这样名字好听的大桥,还有,桥已不在但名称还在的木桥、石桥、土桥,它们见证和展映了九曲河历史沧桑巨变。六朝那些事儿和九曲河,不知哪个在先哪个在后,但事实是,九曲河两岸,端坐着闻名遐迩的齐梁石刻,天禄和麒麟,分流着有神秘说法的萧梁河,紧挨着南迁归隐于此的萧整后嗣萧家村,以及萧氏皇帝发迹地东城里。
前几年,我随民进会组织到位于丹北林家闸长江夹江入口处参观调研,终于知道,九曲河原是一条“九处弯曲”“委折七十里”的河道,早在北宋时期里人严定修建过,明、清、民国年间也疏浚过几次,但是,真正使九曲河截弯取直、改变面貌的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七十年里,十次以上大规模的拓浚工程。这个河口龙头——九曲河水利枢纽处就是国家“治太”十大工程之一“湖西引排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担负着流域防洪排涝、灌溉供水、智慧船闸、科学管理航运、水环境保护等多种功能。据闻,2020年七月洪汛期间,九曲河水利枢纽处十六天抽排掉“八个西湖”,是不是被惊到了?
现在的九曲河,除了这个“龙头”水利枢纽处本身是AA级旅游风景区外,沿河石块护坡,水泥筑岸,河水汤汤,清流滚滚,河里驳船来往,畅通无阻,沿线近二十座排灌站款式不一,好似蛟龙盘踞,大桥横卧,不霁何虹。河岸镇级公路树荫匝地,汽车疾驰。两岸绿野千里,嘉禾葱茏。临镇或临市区的坡堤上花木繁茂,柳浪闻莺,亭台水榭,相映成趣,九曲廊桥,景色迷人,成为居民喜爱的观光休闲水岸线。又有水法宣传主题公园、节水宣传长廊等布置其中,好一个生态护坡的人文景观,真个是:一河清水、两岸秀色!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道德经》)。据说,中国的“水文化”演绎了五千年,从上古神话故事大禹治水,到先秦的圣贤孔子所感叹的“逝者如斯”,以及“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诗经》佳句,都是以水为载体。老子亦是,把深奥的做人之道,用水来做比喻,大智可敬!回到身边这条九曲河的话题,我这个喝她的水长大、又从她的怀抱中走出来的乡客,当追求水清一色的品格,永葆水木清华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