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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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3文/田雨随笔

一谈到我的牙齿,我就恨铁不成钢。这件事情首先要从我奶奶的假牙开始说起。

我的奶奶有一口假牙,不是等她老了才拥有,而是在我出生的时候,刚满四十八岁的她竟然满口牙齿松动脱落,没办法,人得吃饭啊,只能装假牙。

从小我最爱干的事,是帮临睡前的奶奶用牙刷蘸着牙膏刷牙,刷干净就找个小碗,放点清水泡上一夜。第二天一早,奶奶起床洗漱完了就戴上假牙,这标志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奶奶特别宠爱我这个长孙,经常会从口袋里摸出一两块糖给我解馋。我太小不懂牙齿卫生,那时候含着糖果睡觉是常有的事,这就为将来的隐患打下了埋伏。

让我怎么都想不到的是,我从上小学就开始出现蛀牙。首先遭殃的是磨牙,先是出现一个黑点,接着慢慢扩大,到牙齿中间被蛀空,这颗牙齿就该提前退役了。

奶奶不肯承认她给的糖果是罪魁祸首,始终坚持这是遗传,你爸牙齿从小也不好,他遗传我,你遗传他。

一天奶奶到学校接我放学,我从口袋掏出同学给的蚕豆给她吃,她一口下去,假牙就断了半颗,叹口气说:唉,这该死的蚕豆真是欺负人,为什么这么硬?

我七岁时生了场重病,在医院治疗了大半年,还没等我出院,母亲已经和隔壁病床病人的妻子成了好姐妹。那是个标准的南京女人,虽然比我母亲年长几岁,但性格脾气很投缘,就让我认她做干妈。

此后每年到了寒暑假,母亲就会带我乘坐火车,到南京干妈家小住几天。我学语言很有天赋,还没去南京几趟,已满口南京方言,这让其他班上的同学们都误以为我是从南京来的。

我九岁那年放暑假,母亲又买了火车票带我去南京玩,买的车次时间很紧,母亲一路上不停地催促我快走,否则赶不上火车。我那时候长得很瘦弱,走路跟不上她的节奏,就小跑起来,因为没注意看地面的情况,在奔跑中被绊,一下摔了个大马趴,一颗门牙被凸起的石头磕断,嘴巴顿时肿成腊肠的样子。

来不及擦拭嘴角流下的血迹,捂着嘴赶上了火车。等找到座位坐定后,母亲才有空察看我的牙齿,没事,没事,才断了一半,不会难看的。中午时分,列车服务员推出餐车,母亲买了两个面包,用随身带的茶杯倒了杯开水,将面包掰开,蘸着开水,一点点耐心地喂进我嘴里。

到了干妈家的第二天,母亲就和干妈带着我在南京街头到处闲逛,当然少不了买买买。我穿着新衣服,吃着各色小吃,早将断齿之痛忘到九霄云外。

第二年,在断齿前面长出了一颗小牙齿,父亲皱皱眉头,怎么长了个虎牙?丑死了。到学校却成了令人羡慕的对象,因为当年的潘冬子就长了一颗可爱的虎牙。

刚工作时单位同事记不住我的名字,就称我“虎牙仔”。父亲知道后,坚决把我带到牙病医院,请医生拔去虎牙。

至今也忘不了那次拔牙的过程,医生检查了我的牙齿后,笑着对父亲说,挺漂亮的小子,牙齿不整齐可不行。然后就拿起一把老虎钳伸到我嘴里,吓得我连忙说,怎么不打麻药?你这个不用打。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握紧老虎钳,手腕一用力,虎牙拔了下来,我用舌头舔了舔,有股血腥味,心想,这个钱也太好赚了,像他这样拔牙,谁都能当牙医。

长大后,知识武装到牙齿,才明白奶奶说的遗传是正确的,不过牙齿是人体最坚硬的器官,到了我身上却并不适用。

四十岁不到,我的磨牙全军覆没。五十岁不到,剩下的牙齿开始松动,齿间缝隙变大,稍微硬点的东西都吃不了。更重要的是拍照都不敢笑,捂着嘴笑太做作,不笑又太严肃,开怀大笑吧,我的牙齿太不给力。

太太终于下了最后通牒,不换假牙,以后哪儿都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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