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陪母亲回家收拾东西,看到了很多年代已久的物件儿,比如靠在后院墙角那辆几经风雨侵蚀但依然用塑料布小心遮盖的架子车,还有那辆已经锈迹斑斑但依然身姿挺拔的永久牌加重自行车。它们是那个年代最实用最时尚的存在,镌刻着一代人的生活方式,承载过父母一辈人所有的喜怒哀乐。
母亲曾不止一次地告诉我,父亲是一个心灵手巧而又脾气倔强的人。在父亲13岁的时候爷爷便撒手人寰了,奶奶身体不好,常有病患,干不了重活,一年四季离不开药罐子,还未成年的父亲便承担起了养家和照顾患病母亲的重担,日子过得自然清苦艰难。
对于那个年代的农民来说,夏收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事儿,是关系到糊口吃饭的大事儿。因为劳动工具的简陋和匮乏,夏收往往能持续长多半个多月之久。父亲15岁那年,村子里大部分人家已经用上了架子车运输麦子,可是我们家却买不起,奶奶看着父亲一捆一捆地将割下的麦子费力地背回来,忍不住抹着眼泪说:“都怪我,给我娃帮不上忙,也买不起架子车,只能靠你一点一点往回背,唉……”父亲没有回应,因为他已经筹划起了制作架子车的事情。第二天,当奶奶看到了院子里被砍倒的树和熟睡的父亲时,才得知了父亲的想法。奶奶连连摇头表示反对,认为父亲是在闹着玩儿,可父亲却较了真,一闲下来就跑去看别人家架子车的构造,遇到问题便去请教村子里的木匠,没有工具就到处去借,一遍一遍修改,一遍一遍打磨。五天之后,当父亲推着自己亲手制作的架子车出现在奶奶和村民面前的时候,大家都发出了惊叹声。从此,无论是割麦拉运、打场碾穗,抑或是外出拉货,父亲几乎和那辆架子车形影不离。
每年收完麦子,父亲和村子里的人都要推着架子车去镇上交公粮。来回十公里的路程,在他们那个靠双腿前行的时代,需要花费将近1天的时间。傍晚时分,一群孩子便在村口不停地张望,期盼着父辈们带回来的香甜瓜果。天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终于传来了男人们聊天和架子车咯吱咯吱的声音,大家立马飞奔过去。男人们从车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甜瓜和西瓜,看着孩子们兴高采烈的模样,脸上也露出了欣慰满足的笑容。后来,随着农业科技的发展,收麦拉运也变得十分便捷,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体力劳动,架子车也光荣退休了。
那辆加重自行车是跟着母亲一块陪嫁进门的,距今已经有近40年的历史。在它的横梁上,我度过了幸福而快乐的童年时光。每逢农历四、八,我们镇上有集会,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特别热闹,那样的场面对于儿时的我来说是极大的诱惑。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屁股被坑坑洼洼的土路颠得有点疼,但比起对炸油糕、肉夹馍的渴望,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呢?路上,父亲不断与熟识的人打着招呼,而我则享受着一路的鸟语花香。直到现在,每每走在那条已成宽阔平坦的水泥道路上,我都会想起那段简单快乐的童年时光。关于那辆自行车,父亲还曾有过惊人的壮举。为了补贴家用,父亲曾经骑着自行车驮着百十来斤的各类农产品前往离家50公里的阎良贩卖,路远一路又不好走,父亲需要半夜出发,5、6个小时后才能到达,现在看来,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如今父亲已离开我们很久,但他亲手制作的架子车和他最喜欢的自行车还像他一样倔强地靠在后院的一角,每每看到,都让人忍不住感慨时间的无情。对于已经习惯了追求速度和效率的现代人来说,这些老物件儿都是被淘汰的对象,但不可否认,它们也曾被放在岁月的货架上,惊艳时光,为一个平凡的家庭带去无尽的欢乐和生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