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养草养心性",闲暇时,侍弄侍弄花草,"育"乐尽在其中。
门外花台里,以前除了稀稀疏疏的几棵观赏树外,便是丛生着的乱草,看上去蓬头垢面的。据说,有人曾经开辟这花台种过菜,后被拔除了,自此,花台再无人打理,也就荒芜了。刚搬到这小区时,我也觊觎过在花台里种点菜,但终因有所忌惮,便打消了那念头。
朋友送的月季,我养在屋里。月季开过一茬花后,叶片逐渐枯黄,凋零了,光秃秃的枝干立在花砵里,布满蛛网,终日萎靡颓废,看着怪可怜的。"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或许是触景生情的缘故,我把月季移栽到了花台里。放暑假了,一盆映山红被学生弃置在教室里。漫漫假日,炎热酷暑,没人浇水,映山红定会渴死的。我心生悲悯,把它移栽到了花台里。映山红、月季,终算能够接受阳光雨露的洗礼了,有朝一日,花朵鲜艳,蜂飞蝶舞,多么美好呀!再后来,我又陆陆续续搬来几十株月季,还特意从远方挖来煮鱼的香料——"鱼香草",从铁树干上砍了很多疙瘩,都种在了门外的花台里。
花台里的泥土十分板结,充斥着破砖块、石头和弃砂,小锄头挖下去,硬邦邦的,"乒乒乓乓"地响,有时还溅起火星。这地,确乎算得上硗确之地了。也许是渴望花花草草们生机勃勃茁壮成长,也许是责任心作祟,每每外出玩耍,我总爱用编织袋装些肥泥,带回小区,倒在花台里,再摊开去,给花草们打牙祭,改善改善它们的生活,直觉"育"乐无穷。
生养我的山村,林中黑魆魆的泥土,蓬蓬松松的,是种庄稼的好土。小时候,每到种玉米种瓜点豆的季节,我同祖父背起背篓,带上小锄头,进山林里挖石头窠臼里的黑土——"岩窝泥".祖父深谙"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祖父把"岩窝泥"叫作"岩窝粪".岩窝泥挖回来,祖父筛去泥中的枯草腐枝,泼上臭烘烘的粪水,搓成一个个小肥球,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在肥球上戳上小洞,把种子摁进小洞里,撒上一层"岩窝泥",再用塑料膜把肥球覆盖起来。过不了几日,肥球玉米肥球瓜豆便长出了嫩芽,胖胖的,充满生机,充满力量。有一年,家里种了一块肥球黄瓜,黄瓜好像懂得人的心思似的,不断开黄花,不断结瓜。凉拌黄瓜、炒黄瓜、黄瓜汤,祖母用黄瓜变着花样地烹制下饭菜,母亲把黄瓜当作水果吃,祖母也会送些黄瓜给邻居二奶奶做菜。
时至今日,我记忆中的黄瓜清香,依旧那么浓郁,挥之不去,那培植黄瓜的"岩窝粪",更是在我脑中烙下"好土"的印象了。有次回乡下老家,母亲从地里弄了些蔬菜,精心地装在塑料袋里,要我带回城里,一来节约买菜的钱,二来吃着放心。我谢过母亲的好意后,找来大编织袋,扛起锄头,叫上妻子,便径直走向房前林地。林地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了,草木密密实实的,封住了从前来去自如的路了。我用锄头分开草木,钻进林中,寻找"岩窝粪".横柯上蔽,荆棘扯着我的衣裤;蛛网游丝,偶尔布住头脸,我不时伸手抹抹;蚊虫嗅着人的气息,竞相飞来,贪婪地在皮肤上叮咬,我不得不"啪啪"拍打,奇痒无比时,还伸手挠挠。待一袋泥土装满,黑魆魆的泥土和着汗水变成泥浆,把我涂抹成了大花脸,脖颈、耳背和脸庞,蚊虫叮咬的疙瘩,痒痒的,红红的。看着我的花脸,妻子忍俊不禁。一大袋沉沉的黑土,我和妻子从林中抬到了汽车后备箱里。妻子说:"这泥好,我们就用它种几窝韭菜!"她的眼里充满欢乐,似乎嗅到了韭菜的香气,嘴里情不自禁垂涎起来。
回到小院,我把黑土倒在花台里,再捧到映山红、月季的根部。然而,花台太大,泥土太少,一大袋泥土在花台里摊开,便分散填充进旮旯缝隙里去了。如果不仔细分辨,真还不知道花台里掺入了异地之土。
深秋午后,天气晴朗,我站在花台边,看着营养不良的花草,渴盼道:"要是还有一些黑土,那该多好啊!"为了花草茁壮生长,我带上编织袋、小锄头和铲子,开着车,直往郊外驶去。郊外的山坡上,枯黄一片,偶有一些常绿树点缀其间。农家小院旁,菜畦碧绿;远离农家的地里,衰草簇拥着干枯得泛灰的玉米杆。
望着还没砍去玉米杆的土地,我想起秋收后随祖父翻地的情景。我和祖父用镰刀砍下玉米杆,从附近山林中扯来藤条,把玉米杆捆成小捆,一大片玉米地里的玉米杆,捆成了很多小捆。按照祖父的要求,我们把捆好的玉米杆扛到地边,一捆一捆地紧靠着立起来,立成一个大大的圆柱。祖父用绳索把玉米杆堆成的圆柱紧紧地拴起来,末了,祖父将挑选好的粗壮玉米杆的顶端用藤条捆住,我们俩使劲把这玉米杆推到大圆柱上面,再向四围分开,罩住底下立在一起的玉米杆,一个锥形的玉米杆棚子便搭好了。祖父说:"过些时候,这些玉米杆就晾干了。寒冬腊月时,把玉米杆搬回家,不仅可以做柴烧,还是喂牛的好饲料呢!"收拾完玉米杆,扯净地里的枯草后,祖父一锄挖下去,翻开蓬松的泥土,胖胖的蚯蚓,弯曲着、弹跳着,直往土里钻,躲避明晃晃的阳光。"这土肥啊!"祖父盯着翻开的泥土,"呼呼"地嗅了嗅,眉开眼笑:"明年的玉米、红薯,一定大个大个的!"祖父眼里洋溢着无尽的美好。
我几次想停车去那地里挖袋泥土,连同蚯蚓一起装进编织袋,倒在花台里,改善花台土质。但是,我知道土地是农民的命根,挖走肥土,无异于抢农民的饭食。挖那地里泥土的念头,便一闪而过了,我驾车直往远处的林边驶去。林边的公路旁,堆积着从林中滑落下来的砂土,夹杂着枯枝败叶,松松软软的。图方便省事,我随便装了几编织袋,搬进车里,车轮顿时瘪了很多。
几袋砂土倒进花台,着实淹埋了很多野草,也盖住了不少断砖乱石。没多久,砂土中的鱼香草嫩嫩绿绿了,皱褶的叶片厚厚实实的,大可用来烹制香气扑鼻的红烧鱼了。初春时,我从乡下掐来的一花枝,插在砂土里,这时也长根了,茁壮地生长着,争赶着能早日绽放花儿。春天怒放后的月季,抽出不少嫩枝,努力地生长着,枝端孕育着小小的花骨朵,盘算着夏季的盛开。去年埋下的铁树疙瘩,抽出的梳状嫩叶弯曲着,没几天工夫,便伸展开了,长长了。小区邻居路过花台时,总爱驻足一会儿,欣赏绿色,抚摸绿色,有时掐一片鱼香草叶子,放在指间捻揉捻揉,再凑近鼻孔,嗅嗅大自然的芳香气息。
偌大的花台里,虽倒进了几袋泥土,但于改变土地的贫瘠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为了搬回更多的泥土,汽车后备箱里,我总是准备着几条编织袋,以便外出时装上肥泥运回来。上周末,我约上几老友,趁天气晴朗,去森林公园呼吸新鲜空气。森林公园里,人工种植的杉树粗壮笔直,覆盖了几面山坡,微风轻拂,绿色荡漾,几十里公路顺着山势蜿蜒林间,车行其间,不闻鸡鸣犬吠,也没遇见路过的车辆。公路边零星地停靠着摩托车,骑车人进林采山货去了,只在此山中,林密不知处。
有了三地的肥泥,月季、映山红、鱼香草越来越茂盛了。雨后,月季叶上驻留着水珠,大大小小的,晶莹剔透,花骨朵含苞待放,无比欢悦。我伫立花台边,突然明白,再贫瘠的土地,只要我们添加富含养分的泥土,营造适合花草生活的环境,花草们就会枝繁叶茂的,它们也会回馈绿色和芬芳给自然,给人类。困惑我多日的"育人"问题,此刻豁然开朗了:"尽责了,‘育’乐无穷!"今后岁月,我会一如既往地带回异地的肥泥,汇聚在这花台里,种花养草,闲庭信步时,看花草成长,赏花朵绽放,享无尽"育"乐!